我叫空焰,一个住在一轮花港的高二学生。人类。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经常有些精神恍惚感,总是会说一些无厘头的话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去医院检查,也没个一二三四,好在不怎么影响生活,也权当是添一些乐子了。
灼日温度热的要死,起码对我们人类是这样的。但是有天早上,我还是掏出了一件羽绒服,理由是,都十二月入冬了,为啥不穿羽绒服呢?结果惹来了全班一片哄笑。
还有一次,我去奶茶店买了一杯冰可乐,店主说要三块钱,我当即回了一句:“不是昨天还要三千块一杯吗?”结果又是一阵嘲笑。
我才16,不知道为啥,总是有种类似老年痴呆的感觉,总是感觉我的记忆是虚假的,好像隔了一层窗户纸,很多我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我感到陌生,而另一些我从未去过的地方,我感觉有些熟悉?
半年之前,我突然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空焰同志啊,你昨天晚休的时候,为什么要自己溜到宿舍顶楼天台?”班主任冷冷地问,但是我根本没有印象。我学习成绩全校前五十,人际关系混的也还可以,家庭条件也是幸福美满,我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
我摇头否认。
“撒谎没用。同志,你说就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学校自然会理解。”班主任继续问。
“不是,老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确实懵了。
但是调了监控,我确实是想自杀,被宿管阿姨拦住了。但是我醒来,居然什么都不记得?哆哆怪事。好在我平日给老师留下印象还不错,最后也没怎么详细调查,归结于梦游症。不过学校还是取消了我的住宿资格。
也真是委屈,但是没办法,总比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死了强。
我写完作业,打开电视,正在播新闻频道。
“最新报道:灼日、自由联邦、洛雨叶三国联军正在对埃隆罗克帝国首都展开总攻。埃隆罗克超过70%的国土均已被解放。昨天晚上,我军刚刚攻克了艾河上游南岸5座城镇,并在那里建立了临时苏维埃政府。受灾难民已被疏散转移至我国境内。”播音员自豪骄傲的说。我军确实是神勇,每次看到这里,我就心潮澎湃。
自从我被取消了住宿资格,我就开始对时事新闻感兴趣了。尤其是关于埃隆罗克的战争。
我爹似乎很反对我看这些东西。每次看见我看这些新闻,他总是调到体育频道。
“操蛋,灼日足球怎么踢得?又他妈输了个二比零!输完夕照州输栋民,输完栋民输维尔克利武,这样下去得输猫猫了!”我爹看到灼日又输了,破口大骂。
“爹,猫猫在打仗,没有足球队。”我提醒我爹。
“正是如此!他们随便抓十一个,也比灼日这群废物强!”我爹说完,怒气冲冲的扣死房门。我此时才把电视调回了新闻台。
虽然,受到了我爹的感染,我也成了一个铁杆足球迷,但是我看球的时候还是会代入战争。尤其是踢维尔克利武的那一场球,我们四比三险胜。我爹说最后火流星同志那一脚射门太帅了,直接打在了球门右上角,对方守门员根本没得反应。
但我仿佛看见了两军激战正酣之时,一发来自三昧戈壁的导弹炸毁了维尔克利武的首都。
我爹拿出一瓶冰啤酒,和我碰了一下,庆祝这场胜利,我却感到一阵胆寒。
我妈好像看出来我看球的时候想写什么。当我和我爹在看灼日踢栋民的时候,我妈就把电视关上了。我当然知道我妈实在阻止我往战争的方面想。但因为栋民是个盟国,我确实没想战争,但也确实提不起兴致。
“高中生了,不学习?你语文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倒数前五?还不多读点书?”我妈说。
然后我妈给我买了一堆文学著作。我想要找点战争题材的作品,但是找不到,里面大多都是些写景散文,又或者是言情故事一类,实在是无聊。还不如看球赛。
只有一些地球上的古诗有点意思,尤其是那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确实能让我找到一些上战场的感觉。
我妈看见了,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妈这么反对我看战争题材的东西,尤其是关于灼日打埃隆罗克的有关纪要。若是我们输了,确实可以理解,但是我们赢了啊!这一场打了足足六年的仗,我们就要赢了啊!而且,看这些东西也没有影响我的成绩,相反,我政治历史提分很快,很快就稳坐班级里面的头把交椅。
政治课,我在私底下做数学题,被政治老师逮着了。
“你考满分了?在这里做数学?”他严厉地呵斥我。“你下次月考不是满分,政治课本抄一遍!”
结果月考的时候,政治出了一道超难的大题,让我预测灼日和埃隆罗克的战争动向,同学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题,只有我,拿了满分。
然后第二天的战争动向确实如我所言。
到了文理分科,我本来想选文科,但是爹妈非摁着我选了物化地,仿佛是刻意跟政史作对。班主任找上家门,我也劝说我爹妈,可是我爹妈就是不同意,没办法,最后还是选了物化地。
物化地就物化地吧,反正我理科也不差,只是没有啥兴趣。
进了理科班,一切也就如同平常一样,上课,写作业,周末出去玩,偶尔考个试,平平常常。但是我记忆模糊的症状貌似是越来越严重了,而且还出现了不少假的记忆。
一天,我恰好路过了我小学校园的门口。小学生刚刚放学,嬉戏打闹着往家里走,我看了看牌匾上的“一轮花第四人民小学”,却感到了一种陌生。但是明明十年前的我,背着小书包走到了这里啊?为什么我就是记不起来了呢?
好吧,我只记得我在一轮花四小上过学,分到了七班,然后就没了,我记不起我的班主任老师是谁,我记不起谁坐过我的同桌,我也记不清放学的时候我和谁走一块。只有一个残缺的“324级7班”,还有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学知识点。
我妈说,324级7班班主任是某某某,你不记得了吗?我摇头。
“你小学的时候语文一直是班里前三,不像现在,倒数前五。谁叫你不看书!”我妈骂我。
我努力找寻我的记忆,但是无果。我的印象里我语文一直极差,前三?真的没什么印象。
甚至我对这条路也没啥印象,连模糊的印象也没有,这里完全是一个新地方。
这种症状的消失是今年春天,十一月1,我谈恋爱了。和一个本地的女生。
无论哪里的春天都是一个美好的季节。这要感谢这颗星球南北半球均匀的陆地分布,让这颗星球的每个时间都有足够多的大陆处于春光之中,不像那颗叫地球的宜居星球,到了下半年就是戚风惨雨,处处凄凉。一轮花港尤其是,春天,火焰花燃出一片红色的长城的时候,多少情人在鲜红的花海当中许下了终生的诺言?
但这是焰族的习俗,这种花在他们那里象征着永恒盛开的生命。但是在我们人类看来就是一种普通的花罢了。但是我不愿让我的女朋友伤心,我还是跟着去了。
更是因为火焰花可以做武器。
那是三昧戈壁的火焰花,灼华草原的火焰花是不行的。但是无妨,火焰花疯狂燃烧的样子,还是可以激起我的一些热血。我多希望这些花朵不要在风景区里放出温和的暖橙色,而是和我们伟大的灼日红军一起盛放在奥拓柯西市2那沾满平民和奴隶鲜血的王宫!
于是我跟着她去了。
火焰花在地平线盛放。
我给了她一个吻,一起等待橙黄色的光芒在东方绽放,好像东方的朝阳。
花海。
我期待朝阳升起,荡涤埃隆罗克帝国的腐朽,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艾河沿岸,一个挣脱了铁索的地方……
然后,花海如期开放。
我跌了一跤,我几乎要被这灼灼生气的烈日的热气熏到晕厥。我看了看身边的女友——发自内心的对她感到了一些厌恶,或者说对这座城的厌恶,对这个国的厌恶,对我自己的厌恶。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关注于这场连续数年始终没有停歇的操蛋战争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对我的小学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为什么会想十二月穿上羽绒服,我为什么会用三千块买一杯冰可乐,我的爹妈为什么如此反对我学政治历史。
因为我没读过那操蛋的小学,我十二月曾经真的要穿羽绒服,我曾经真的要用三千块买一杯冰可乐……
那是一段很艰苦的岁月。那时候我们全家就一件羽绒服,我爹妈冬天还是留给了我穿,那时候后我们过立夏节的时候才得以喝上一杯冰可乐,分成四份,我和两份,我爹妈各分上一份……但是我们的生活还算好的,隔三岔五,我们家的门口都会发出一阵恶臭——
那是饿死的病死的奴隶,我们家只是麻木不仁地将这些臭东西丢尽田间地头当作肥料,那时候的我还懵懂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我只是担心我也会变成他们一样……
然后灼日的坦克来了,带着火焰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栋民,还有自由联邦,还有洛雨叶,还有一个叫“世界大会”的东西。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解放啊,什么为了这里的人民啊,然后后闯进了我的村落,鲜红的花朵绽放在我的家里,发出了一阵阵浓烟,以及一种呛鼻的气味。他们粗鲁地闯进了我们的家门,把我们的财物洗劫一空……
我的村庄燃烧着,埃隆罗克帝国也燃烧着,我们家还活着,但是除了我们家,其他村民都消失在了橙红色的花海当中……那橙色的死亡之花疯狂盛开,居然是为了所谓的“解放”?我们村子里有几个少年,平日里最反感埃隆罗克帝国确实应该被反感的傻逼政策,拿着干草叉就冲向了联军的坦克军群,大喊着:“去你妈侵略者,老子要证明艾河可以自己建立社会主义!”一堆当时的我还听不懂但是含脏话量极高的话,最后被“解放者”的恶之花融为了灰烬。
花海。
然后我们家得救了,先到了灼华·红星3,被一帮好像很有礼貌的文职军人签了一些证明什么的,然后就到了一轮花,然后就住下了。
相比于自由联邦和洛雨叶,灼日确实算是一个天使一般的国度了。刚从新闻里看到被迁往这两个国家的人境遇比在埃隆罗克好不了多少?甚至还要被本地人嘲笑,而我,有幸来到了这里,我能读高中,我能有房子住,我甚至能找到一个女朋友。
可是他们呢?他们,是我的童年啊……虽然带着埃隆罗克灰色的阴影……
然后以接种疫苗的名义,我被打上了栋民研发的记忆消除药剂,我的爹妈也在用足球或是一些温和的文学作品掩盖我们是被征服者的事实。
“同志,你咋了?”我女朋友关切地问我。
哈哈,多么讽刺!曾经把我的家园拆成一滩废墟的“解放者”,居然叫我同志?而我却要依靠这些“解放者”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我开始嘲笑自己了。
鲜红的花海总有一天会焚烧到奥拓柯西市,然后留下一个“被解放”的废墟。六年的战争,六年的经济制裁,埃隆罗克的平民和奴隶或是被所谓的“解放决议”饿死,又或是被那些王公贵族赶到了战场上,被那些来“解放”他们的人打死。
“嗯,我有点热的不舒服,我们换个地方玩吧。”我对她说。
